【色彩專欄】台灣生命禮俗之本色―金光與紅光 ︱ 陳郁秀
January 22, 2012
「舊曆過年」,是台灣人生活中最重要的歲時祭儀活動之一,這個傳統節慶是由先祖們依循著與農事活動息息相關的二十四節氣以及春、夏、秋、冬等四個節令變化,所形成的「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之生活智慧。這是從農業時代實際的生活經驗中,代代相傳的生活法則,經過時間的流轉不斷創新轉折演進,今日已自然地融入了21世紀現代生活中,它不但保存了傳統的敬天美德,嚴謹的科儀祭祀文化,更重要的是凝聚累積了一個以〝家〞為核心的生命價值,吉祥溫馨的「闔家團圓」,豐富了每個人的人生。
記得小的時候,過完冬至吃了湯圓,長了一歲就等著吃「臘八粥」了。現在也許有很多人沒聽過「臘八粥」這個名詞,但在50、60年代,台灣仍處於經濟蕭條的時代,過年節的種種特色美食,可是孩子們期待許久打牙祭的佳餚呢!陰曆的十二月又稱為臘月,初八這一天是釋迦牟尼得道成佛的日子,為了紀念佛祖修行,在這一天以糯米、桂圓、蓮子、紅棗、杏仁、松子、白果、栗子等(食材可自行調整)熬成甜粥,敬佛祭祖掀啟長達一個多月的〝過年〞節慶。接著是臘月十六的尾牙。尾牙是源自拜土地公做「牙」的習俗;舊曆二月二日頭牙是土地公的生日,每月逢初二及十六均須為土地公做「牙」,所有的商家對此特別遵循,而到十二月十六日正是尾牙。自古尾牙時節,老闆宴請同仁,犒賞大家,除有潤餅、刈包可吃,白斬雞是必備的菜色,傳說中當天的雞頭向著誰,就表示將解雇此人,說起來挺緊張的,這個習俗延續至今有稍許改變,現已成歲末團聚的時刻,解雇這件事也不會在這一天提起了。臘月二十四是送神的日子,家家戶戶恭送灶神和眾神升天述職,人們為了討吉利,希望眾神能在玉皇大帝面前多美言幾句,祭祀時多備甜食,增加說好話的機會。送神後接著就忙著做年糕過年了。
除夕夜又稱圍爐夜,遠在異鄉的遊子們,都會在這一天想盡辦法,趕回家鄉與家人圍爐吃團圓飯;農業時期,圓桌上的爐火中,燃著發出劈哩啪啦爆裂聲的木柴或是木炭,現代工業時期以後則是火鍋或是電磁爐等,熊熊的烈火呈現出金光和紅光相交織的現象;金光象徵著富貴、吉祥、希望,而紅光則傳遞著熱情、親情和溫情。一年工作的辛勞、對家的思念、所有的快樂與感恩都融於金光、紅光中…。這是一個內斂、內省、感受人間至情的深刻時光,戶外街景雖有別於往常的喧鬧及車水馬龍,靜悄悄的,家中卻是溫馨及熱鬧滾滾的,就如同西方的聖誕夜,年終歲末是屬於家人的時光,而這金光閃閃、紅光暖暖的意象擁抱每一個人的心,金和紅正是台灣生命禮俗的本色。
吃完圍爐敬神祭祖後,晚輩向長輩祝壽,長輩將紅包分予晚輩,紅紅的紅包袋中,裝著金色的元寶,而全家齊心圍著神明桌前的燭火、燈光,在煦煦的金光和紅光中,一起等待大年初一的來臨。記憶中,母親會鼓勵我們要撐著,不要早睡,因為傳說中,能撐到大年初一的第一秒鐘,可為父母添壽,所以我和弟弟兩人總是等到凌晨子時,爆竹聲起,響徹雲霄的那一刻,只見黑色的天空中,閃耀著金光和紅光,就這麼為大地拉開了新的一年之序幕。
正月初一,家家戶戶貼上金字的紅色對聯,老老少少穿上金色紅色的新衣,不但準備豐盛的供品祭拜天公與祖先,還必須到附近的廟宇行香。各處的廟宇,也特別為了新年穿上金色、紅色繽紛的彩衣,可謂金碧輝煌、炫耀奪目。來往的信徒們人山人海擠得水洩不通、爭插頭香。金鼎及金爐中燃燒著善男信女們供奉的金紙,大家都想藉著金光與紅光,將訊息傳達天庭,祈求賜福並保平安。高座神殿的金身媽祖、觀世音菩薩、保生大帝眾神們正慈祥端視信眾,讓身處紛爭世界中的每一個人得到心靈的慰藉。街頭巷尾舞龍舞獅的陣頭、跳加官、民俗技藝的表演等,營造熱鬧非凡、慶典快樂氛圍。這一天大家都外出與朋友們分享新年的喜氣,恭賀聲盈耳,幸福滿溢。
初二是出嫁的女兒歸寧回娘家向父母親拜年,重溫天倫的日子。初三俗稱「赤狗日」諸事不宜,傳說中這一天是「老鼠娶親」的日子,因此往往在入夜後大家都會提早熄燈休息,並在家中各處撒鹽、米,稱為「老鼠分錢」以祈求家中平安。初四是迎神接神的重大好日子,自臘月24日升天述職的神明們,初四時會回來,俗話說「送神早,接神遲」,所以往往在午後以豐富供品迎神。初五俗稱「隔開」表示春節告一段落,各行業紛紛在這一天開工,只見大街小巷的各公司行號擇時放鞭炮、送糖,共享新年開張之喜氣,祈求風調雨順、諸事順利。
元宵節是春節結束的盛會,在台灣各處均有不同的儀式,例如:汐止炸土地公、野柳洗港,平溪放天燈,苗栗炸龍,台東炸寒單爺、台南放烽炮、而澎湖的乞龜儀式更是別具特色,這一天,家家戶戶張燈結綵,提燈、吊燈,精采多元,入夜後,各地儀式更把整個台灣裝置成金光、紅光四射的珍寶之島。
由除夕夜的圍爐、紅包、元寶、敬天祭祖中的供品、香燭、春衣、橘桶、劃破黑空除舊佈新的煙火鞭炮,正月初一廟宇眾神、信男信女、舞龍舞獅、跳加官到元宵節的燈籠、天燈、蜂炮、乞龜儀式中的紅龜粿、金身龜,這一切所呈現出的金光和紅光,擁抱長達一個多月的春節,展現台灣的生命力,因此充滿希望及溫暖的金色和紅色,可說是台灣生命禮俗的本色。
圖片說明:
1.寓有祈福深意的上元燈,為年節的系列活動作熱鬧而餘興未盡的休止符,黃丁盛攝影。
2.鹿港天后宮藻井,陳世賢攝影。
3.吃完圍爐敬神祭祖後,晚輩向長輩祝壽,長輩將紅紅的紅包分予晚輩。
4.北港朝天宮,財團法人白鷺鷥文教基金會提供。
5.造型繁複、色彩華麗的雀替與吊筒侯,聰慧攝影。
6.放天燈,台灣影像圖庫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