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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專欄】質樸有力的原色 | 曾啟雄
August 31, 2013

天理大學參考館藏。


依稀記得三十年前,隨著朋友拜訪民間收藏家,對滿屋子的原住民藏品,幾乎到達無法動彈的地步,感到非常好奇,到底是甚麼力量?讓他願意這樣付出、且有毅力地保存原住民的文物。那次的拜訪,領略到原住民的文物,在造形和色彩上,充滿了力量、樸素、不隱瞞的美,哪怕是一個小煙斗、到宣誓恩愛的連杯;大到如達悟族的紅、白、黑色圖案的拼板船等,其造形的獨特性以及色彩的美感均表露無遺。但是也困惑於文物收藏和美感之間的關連性,也認識了生活器具,所產生的生活實用價值,和美感的藝術表達間的關係。那次的拜訪,開啟了對原住民器物的接觸。之後,周邊也有許多朋友收藏了達悟族的陶偶,慢慢的有些理解。加上,教學中,常有各族的同學出現,加強了探索原住民的好奇心理。
達悟族,昭和館藏。


台灣的原住民,到底有幾族呢?數量上,從六族、七族、八族、九族、十族、十二族,到現在的十四族,說不定可能還會再改變。原住民的起源,也有許多的說法,有的學者說:是從南島逐漸跳島到台灣定居的,如蘭嶼的達悟語言和菲律賓巴丹島的原住民語言有很大的相通處,可以獲得若干線索。另外的主張,則是台灣原住民是從貴州、廣西、廣東、海南島或越南等地區,輾轉漂洋過來的,到了台灣後,再往南移動,台灣是中繼站。不管如何說,原住民是台灣較早的居民之一。原住民各族陸續抵達台灣,各有不同的文化和語言。
葫蘆墩文化中心館藏。


另外,原住民的族群,也各有自己的生活圈、不同的穿著,也有不同的神話故事、傳說等。尤其,在服飾上,每個族群各自有其獨特的色彩表現。有的族群表現其鮮豔的色彩主張,有的則是表現在織的技巧上,另外有的族群,則是突顯其繡工之精美。如在南台灣的魯凱族、卑南族,就擅長使用十字繡,其配色常見以深色或白色底布搭配黑色、白色、紅色、黃色、綠色等繡線,形成很特殊的色彩感覺。本以為十字繡是較為單純的繡法,沒想到單純亦有不簡單處,透過美妙的差異性變化,組合成複雜的圖案。在織的技巧方面,就非泰雅族莫屬了,在台中市葫蘆墩文化中心館藏品調查時,發現其使用挑織、夾織、浮織等織法,配合細線的捻合與染色。乍看之下,幾乎都一樣的菱形紋,細細辨認後,暗藏著挑戰編織技巧極限的企圖心,令人欽佩的耐性和技巧。甚至,有些織布暗藏了教育線索,故意不織完整,留下織的過程,讓後面的學習者有跡可循。或者,有其他的意涵,隱藏在故意不完整的心思裡,讓人覺得神祕。
日月潭邵族公媽籃衣物。


一般提及原住民,大致上會浮現鮮豔的服飾色彩。有次,透過埔里原住民研究專家鄧相揚先生的協助,參加了日月潭邊的邵族過年,透過「先師媽」,翻閱了排列於公庭,疊放於「公媽籃」裡的先人衣物。一字排開的「公媽籃」,很壯觀,衣物色彩也很繽紛。先師媽從籃中,喃喃唸著咒語或尊敬的話或某位祖先的名字,一面掀開衣物。從內層發現衣物,有苧麻纖維、也有毛料、棉質纖維,也有化纖的材質。色彩上,以目測的經驗判斷,也幾乎是近代出現的化學染料的色彩。比對陸續走訪的日本天理大學、彰化芬園的昭和館、台灣科學博物館、台灣博物館、順益台灣原住民博物館的台灣原住民衣物藏品,除了少數的藍染、紅薯榔赭紅色、灰黑色外,大部分的色彩均是化學合成染料的色相。為了釐清和東南亞與大陸少數民族的關係,也調閱了台東的史前文化博物館的大陸少數民族以及菲律賓北方的原住民(Lake Sebu S. Cot)和蘇門答臘地區的原住民衣物收藏品,亦發現了類似問題,大部分是化學染料的色彩。近代的化學染,是於1851年,英國人為了合成治瘧疾藥,奎寧;從失敗的實驗中,無意間發現的,首先開發的色彩是淡紫紅色。之後,德國也開發出藍色的合成染料。合成染料技術,從開發到成熟需要一段時間,再透過貿易傳到世界各地。因此合成染料和原住民的衣物關係,推斷是與西歐各國的東印度公司,在東亞所從事的活動有關,約略是在二十世紀初期。目前台灣的原住民傳統衣物的收藏品或調查資料,大都以日治時期所展開的為主,其中以伊能嘉矩,尤為著名。換句話說,較早的原住民衣物收藏實證時間點,目前只能考察到日治時期。但是那些收藏品,都是被當作博物館的收藏品,並沒有進一步的進行成分分析,理解構成色彩的材料狀況,任由植物纖維衣物在庫房裡,繼續褪色、破敗,無法適時地抓住許多歷史訊息的尾巴,甚為可惜。
天理大學參考館藏。


原住民的衣物色彩,可能是台灣很具特色的代表,或者直接說是台灣色吧?有人會懷疑地說:那,客家衫呢?閩南人或客家人的衣物呢?就不具獨特性嗎?閩南人或客家人的衣物,無論如何區隔,都和大陸的來源地福建,有不可分的根源關係,很難主張獨特性。可是,以原住民達悟族或卑南族的衣物色彩為對象比較的話,也會發現和菲律賓、印尼或大陸的少數民族間,有類似的配色關係。或許,台灣原住民的獨特色彩,不從單色色相去主張的話,而改以複數色相和排列的順序、面積多寡等影響色彩判斷的因素,綜合主張的話,可能性會較高的。再加上,特殊的編織方式與圖案組織,更有機會理出原住民間的特色與差異性。
泰雅族,台灣博物館藏。


從台灣的原住民文物調查中,常會發現許多有趣的事,即使擅織的泰雅族,在交通不便下,各部落間各自發展出不同意義、造形以及色彩的衣物。或許這也代表了部落間的悲歡離合,與其文化融合或分裂的關係,由其織紋與色彩之使用,也可看到他們之間的交互影響;即使不是原住民間的影響,當時的原住民也會和漢人進行交易,也極有可能是和早期進出台灣的英國人、西班牙人、荷蘭人進行線材的交易,而獲得融合的機會,才會在原住民的織物收藏品裡,發現了化纖類的纖維、動物毛類纖維,甚至出現許多由化學合成染料染出的鮮豔色彩,而這部份亦可從早期平埔族的服飾中獲得證實。
天理大學參考館藏。


看著原住民早期的衣物,回望目前各族間的鮮豔彩色服飾,也反應了人們接受高刺激量的色彩願望,那些鮮豔的色彩,彷彿是給觀光客看的。現代人,真幸福,科技提高了色彩使用的可能性,也突破了以往祖先,在材料和技術上,無法克服的彩度和色相限制。

作者|國立雲林科技大學視覺傳達設計系暨研究所教授兼藝術中心主任 曾啟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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