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專欄】台灣秋黃的歲時記 | 曾啟雄
October 31, 2012
時間與溫度的轉移,讓人感到了四季變化,季節的變化中,色彩絕不缺席。台灣的秋,不是很明顯地可以察覺,但在稍高點的山上,還是有許多秋季的色彩。奧萬大的楓葉由黃轉紅,溪頭一角的銀杏樹,由夏季青翠的綠葉,相偕約好,一起換穿黃色的衣裳。對比於夏綠的異樣感覺,置身其中,浪漫四處飄浮。
隨著秋的轉深,由葉片的色彩開始出現黃色、紅色的斑點,最後全紅的勝景,到茶褐色凋零為止,色彩變化奧妙。在台灣的古坑柳丁園裡,在秋涼的氣候裡,隱藏於葉叢的沉穩夏綠色果實,由太陽曬到的一邊開始,逐漸轉黃、變橙黃,部分到整體,橙黃黃的、佈滿果園,等待著收成,散發著即將收成的喜悅。嘉義和東勢靠山區域,柿子園的綠柿子結實累累,苗栗的柿餅製作,開始了一年一季的忙碌。削過皮的柿子擺在陽光下,接受陽光的洗禮,準備迎接霜糖濃郁的甘甜,空氣中具是甜甜的柿乾果味。南投草屯和嘉義大林的梔子花田,在香氣四溢的開花期後,也結滿了泛紅的黃色果實,雀鳥搶在採收前聚集啄食。嘉南平原由北往南,二期稻作稻穗飽滿,穗頭低垂;又是一季,可期待的豐收季節。
秋漸深,隨著十一月的到來,該是菊花上場的時刻了。菊花的清高感覺,吸引著歷代的愛菊人。菊花茶的清香,慵懶地飄蕩於秋涼氣候裡,引人入勝。坐在涼風中,慢活樹下,看著菊花,搖曳於夕陽斜照下,菊花不豔、菊香不野,賞、喝兩相宜。有了「采菊東籬下」的隱居,停歇一天忙碌的感覺。
菊花入茶後,淡菊黃的茶水色,淡雅的菊香嗅覺,記憶於腦海。誘使即使沒能喝到菊花茶,彷彿也見到了同樣菊花的色彩,也能產生淡雅的味道共感覺。大腦是很奇妙的結構,透過眼睛的視覺、耳朵的聽覺、皮膚的觸覺、舌頭的味覺、鼻子的嗅覺,五種感官收集到的資訊,匯集於腦部,產生綜合作用,也產生記憶。記憶也協助了感覺再現,即使不飲菊花茶,看到菊花茶的樣子和色彩,也會喚起程度不一的味覺和嗅覺之共同經驗。
菊花在中國人的世界裡,隨著梅、蘭、竹、菊成為四君子之一,是古代讀書人的喜好,伴隨琴、棋、書、畫成為了讀書人的代言,帶有高雅、不俗的印象。歷史中,喜歡菊花的文人也不少,其中以陶淵明著名。陶淵明在他的《飲酒》之五裡:「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廣為流傳的佳句。其中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一段佳句,表達出特殊的清高、雅緻、脫俗、理想、避世、隱居的閒情,這是陶淵明辭去彭澤令幽居於田野的心情寫照,可能也是他理想世界的表達。菊花,只是媒介物而已。
菊花有很多品種、各有顏色,台灣的觀賞用菊花種植,以彰化縣的田中聞名。每當火車經過,或是驅車夜間經過中山高速公路田中、員林段附近。田裡,為控制菊花的生長和開花,點亮的燈海蔚成景觀。另外,在苗栗的銅鑼九湖村,每年的十一月,白色的杭菊花朵,中間點綴著淡淡的鵝黃色,是台灣最大宗的飲用杭菊的栽培區。愛菊人,更是用心栽培,花盡心思,改良品種,演變出許多新鮮的菊花造形,色彩上也充滿了變化。
在清淡、高雅的菊黃印象外,黃色的計程車已經成為台灣街頭的活動景觀之一,在臨近的國家中,並沒有這樣的顏色使用規範。計程車和黃色之間的連結,已經成為台灣的社會符號,具備區別的效果,方便從眾多的車輛中,注意到計程車的存在。提到此注意之功能,從視覺的效果來看,黃色在自然界的意義,是不盡相同的。枯葉所產生的枯黃色,代表是一個時間周期中,秋的來臨。動物界的黃色,則是帶有警告的意味,如蜜蜂。秋天上山時,必須留意台灣的虎頭蜂。秋季是虎頭蜂的活躍期,攻擊性較強。虎頭蜂身上的黃黑條紋,在大自然的綠色環境裡,是很特殊的,容易被察覺。因此,虎頭蜂的條紋黑、黃配色,也被應用於交通標識中,如電線桿的防撞用的提醒斜條紋黑黃配色。在醫院的輻射區,也一定有黑黃配色的輻射提醒標示。此時的黃色的意義,並不是美感的要求產物,而是視覺效果優先的色彩配色。
在人類的使用記錄中,尤其在中國,黃色從唐代後就變成皇帝的專有顏色,未得到恩准的話,擅自使用,會遭到殺身之禍的。可是來自皇帝的黃色忌諱,僅僅只有一個特定的黃呢?還是所有黃的顏色都被包含了呢?皇帝,才沒時間理你,只要有一點念頭,可都要用生命去賭注的。幸好,目前對黃色的禁制,已經消失。
在生活中,有很多的黃色,各有不同性質,因為材料或表現的感覺。對黃色的認知,有很大的區域範圍,到底是偏橙一點的黃呢?還是帶有綠色感覺的黃呢?抑或暗一點的黃?黃的區域範圍,還是很大的,而一般的概念中,還是以「黃」作為整體的表達,這只是概念式的、整體性的語言表達而已。
但黃色,如果連結到黃色的檸檬,就是酸的。如果黃色和蜜蜂,就和甜蜜連動。明黃就是很亮的黃,金黃那就不用說了,是和高貴的黃金結合的。自然界的黃色材料,是非常豐富的,在顏料上,有植物性的藤黃、梔黃,礦物有雄黃、鉛黃(密陀僧)、黃土;染料,則有植物的梔子(果實)、黃蘗(樹皮)、薑黃(塊根)、福木(枝葉)、桑樹(枝葉)、槐花(花朵)、柘木(枝幹)等,各有不同的黃色色彩變化。食品中,愛玉子淡淡的半透明的茶黃色,帶有夏天特有的涼意。柳丁的皮也是食材中,常用的芳香劑,料理時,經常被使用,帶有些微橙色的黃。偶而經過西班牙料理店,番紅花染成黃色的燉飯,誘人食慾。番紅花使用的黃,常被誤認為是中國傳統的染色用之紅花,兩者是不同的植物,此番紅花非彼紅花。
忙碌於都市生活中,經常忘了四時的變化。人受到四季變化影響,作息呼吸,並不只是溫度變化的冷熱感受而已。除了早晚的涼意外,別忘了,即使在都市的路邊,不經意掉落的葉片上,也會出現令人驚艷的秋天美麗色彩,在方寸間。路邊的偶然邂逅,引人駐足欣賞、捕捉秋天的痕跡。盡情於山野時,也別匆匆如過客般的穿梭,適當地停下腳步,感受周遭秋的色彩,不必羨慕遠方的美景,身邊俯拾即是。
作者|國立雲林科技大學視覺傳達設計系暨研究所教授兼藝術中心主任 曾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