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專欄】走,摘星去,星星的色彩 | 曾啟雄
June 27, 2014
雨後的夜晚,仰望天際,特別的爽朗。深寶藍的夜空,繁星點點,散在蒼穹,讓人感到宇宙的浩瀚無垠。星星中,有的閃耀著淡淡的藍光或寶石般的清徹紅色,好像在傳遞甚麼訊息似的。從光譜中,每個顏色的光,各自帶有不同的意義,分光後的光譜組織各有不同,因此科學家藉以知道哪個星球含有哪些物質。
劃過夜晚天空的星星,是那樣的明亮,有的一閃而過,有的則是一直掛在那裏,隨著季節變化搖擺位置,但還是掛在哪裡,指引了人的方向,安慰著夜歸旅人的心。在大陸捻匪四起,加上太平天國起兵,讓遠在海洋這一頭的台灣,也懸念著海的那頭故鄉的變化。霧峰林家的林文察發組了兵勇,跨海前往保衛故鄉。林文察的舉動,讓遠在台中縣潭子的一隅開墾的遠親林其中,感受到了。正值20歲青年的林其中,熱血積極響應,輾轉由福建,經歷了建陽、建德、汀州等大小戰役,立下了戰功,也成為了林文察麾下大將「十八大老」之一。之後,因台灣發生戴潮春事件,奉令回台平亂,解甲歸田,建立了自己的家園—摘星山莊。
摘星山莊,位處於沃野的大安溪和大肚溪沖積平原的潭子,四周望去,是不高的鐵砧山、中央山脈,而大肚溪和大甲溪也均在遠處。這兒原來是平埔族的居住地,由於長時間的混居,閩客漸入開墾,而致無法分辨。其中,詔安縣子弟的林其中於解甲後,經歷了8年時間,把得自王成助先生的遺產,購地建成了摘星山莊。林其中與王成助先生的傳說不斷,有人說:有次戰役,林其中深陷險境,被當時摘星鏢局的王成助先生所救,王成助先生見其身材魁武、加上自己身後無傳人,收林其中為義子,將家財盡托。因此讓林其中在回台後,有足夠的資金,可以購田建宅。另一說是,王成助先生染重病,又無子嗣,收林其中為義子,將財物盡交其中。據說摘星山莊的名稱,這是由此而來,於摘星山莊正廳的神主牌位群中,後二排的黑色牌位就是祭祀王成助恩主公的牌位。林其中,也改名叫做林王其中,以作為感恩和紀念。這段歷史眾多資料均有詳細說明,不再冗述。
根據當時的耆老陳述,摘星山莊初建成,是紅瓦、紅魚鱗牆、紅地磚,一片紅通通的,讓人留下深刻地記憶。磚紅色可以說是最大面積的色彩印象,其次就是在牆基處的泉州石,帶點淡米黃、黑、白小點相間的石色,整體遠看就是石匠口中的「泉州白」之米灰白色。搭配著四周作為防禦的綠色刺竹,園中四處種植的有糯米及黑葉荔枝樹、龍眼、芒果、楊桃、香蕉等果樹,還有朴仔樹、含笑、夜合等,屋前的半圓月池,雞鴨鵝成群,整體形成了典型的中台灣「岸裡社」景色。
摘星山莊面向正南略偏西的方位,外圍以黃土夯牆和刺竹作為八卦狀防衛系統,整體是由太子樓、前埕、前廳、內庭、正廳、左右各兩護龍、外加土護龍等所形成之格局。入口位於東南方,建有個磚砌成的兩層樓太子樓(門樓),上掛著白底寶藍色楷書字體的「摘星山莊」四字匾額,左右各有華麗色彩的交趾陶裝飾,但都已經被盜挖一空。太子樓地上舖有泉州石,兩側牆體基石是以鵝卵石作為台基,具有堅固與色彩的表現效果。樓下有兩個房間,並有樓梯上樓,二樓據族人聲稱是曲館,作為曲藝練習用場所。在山牆隱密處,均設有外小、內寬的錐狀鎗孔,作為對外的火槍射擊口,以為防禦。
由門樓入內後,就是開闊的多護龍四合院建築形式,前方的半月池除了有風水的表徵外,也具有蓄水灌溉、防火、養魚鴨等的功能。整體建築的水系,據說以前在東北角處有口泉水,引進泉水流經四合院落,集中於半月池,再從池的西南處流出。半月池後,主建築是呈現凹壽的護龍四合院密閉空間格局,正門廳兩側,幾乎沒有空白處,填滿了交趾陶、石雕、磚雕,其中交趾陶的色彩瑰麗,算是交趾陶界的典範作品之一,可惜頭部均已斷裂,據說是當時流行打彈珠,被當作瞄準的標的擊毀的。靠近牆基處,有石刻的馬櫃台,看不出有設色的痕跡,題材上均以諧音表形的方式表現了「祈求吉慶」、「五福臨門」、「暗八仙」等的圖案。屋頂的形式,均是以硬山式的二坡水屋頂,廳內是以正三後五的梁數。屋脊處的色彩表現,最為精采,只可惜高處,肉眼大都看不清楚。正脊上下紅磚壘砌,脊堵中間有紅色花磚,正脊的兩側陷龍吞口和峨頭按步吞口,均有彩色的剪黏和交趾陶裝飾,均是以古典故事呈現。
正門廳,大門口雕有八仙的浮雕,上方中間雕有福祿壽三星與左右童子像。正上方掛著「樹德堂」,更上方掛著「文魁」兩字的匾。側牆處,上段橫長處,左邊繪有「鼠咬金瓜」、右邊則是「玉兔芭蕉」,在中段處,有交趾陶表現的「加冠錦上雞」,交趾陶特有的色彩,表現了公雞和母雞在雞冠花下的覓食活動,一派祥和,有錦上添花、冠上加冠的意涵。該作品保存良好,經由上面的題字和刻印,推測應是晉水一經堂蔡騰迎所製作的交趾陶。
入內後,梁柱間,充滿了主人的趣味主題彩繪、字畫、雕刻,據說是由主持鹿港龍山寺修建工班所建繪。門廳被當作會客的場所,左牆上,繪有郭子儀單騎赴會的豪情,反映了林其中的武將心儀處。彩繪是以黑墨勾勒,之後再因形設色,大致上不脫離古代彩繪的用色方式,以多彩表現主人的富饒祈求。梁柱間的雕刻,是在刻後依次填進色彩,至今仍有殘留。兩旁繪有對聯,以作為勉勵或傳訓後代之用。進入寬闊的內庭,下方牆堵的磚雕非常搶眼,各以八仙、麻姑獻壽、五福呈祥以及囍字不斷等題材表現。
內庭兩側是以紅磚砌成的矮牆隔在中間,紅磚作底、白灰泥糊面的漏窗,左右的圖案不相同,據說是由兩派匠人比賽的傑作,各有千秋。在磚紅色的牆體上,白灰泥的漏窗圖形表現,特別醒目。低矮的牆體隔絕了兩旁的居住生活空間,是很特別的設計,也是小姐看尪婿的好所在,更是除了從窗櫺的隙縫外望以外的另一絕佳地點。嬌紅的兩頰,假借著提物匆忙或緩步經過探望的情節,令人莞爾。
正廳的色彩是絕佳的表現地點,使用極盡豪奢的繁複造形與極盡色彩可能性,用來表現對創業祖先的尊敬。不管是屋頂或屋內,都有極高的觀賞價值。最特別的,要算木櫺的鑲崁式的花窗,窗面是以柿花、菊花、茶花作為立體吉祥裝飾,反覆地排列鋪於兩側的窗櫺上,細看下,有新舊痕跡的顏色,細縫處仍有殘留的色料,依稀可以想像出那當年的色彩。祖廳內部的彩繪,頗為精彩,保留當時宮廷繪畫的界畫,不過因為時間的侵蝕,已經模糊到無法辨認的地步。在兩側們的正上方,有使用珍珠粉鋪底的加彩雕刻裝飾書卷,至今仍清晰可見。大門的門板上,則使用了傳統大門製作工藝,披麻漆料加上彩繪的方式表現色彩,但至今也都因為磨損與時間的侵蝕,消失殆盡。
精美的祖產,子孫也無力保護,逕賣給建商預備拆除。在1997年的夜晚,當怪手挖去了前廳右角間、內護龍、右山門、右外護龍後,引起了民眾的關心,隔天大篇幅的報紙報導,更驚醒了政府維護古蹟的決心。經過多年的整修,終於在2014年的五月,正式宣告完成,開放參觀。古蹟代表著歷史的一部分,也是過去的痕跡,其中建築是所有生活工藝的集合體,在色彩上,是觀察生活色彩最具體之綜合呈現的載體,是不能不談的對象。
作者|國立雲林科技大學視覺傳達設計系暨研究所教授兼藝術中心主任 曾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