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專欄】陰陰陽陽,五行色彩 | 曾啟雄
March 27, 2014
人類,從古至今在面對不可抗拒的變化時,顯得特別的渺小,因而出現了許多怪力亂神的行為。這些行為經過長時間的體驗,演變為生活準則,甚至進化為不可侵犯的信仰層次,有些甚至於出現冥冥中有點神祕性存在的現象。色彩的使用規則中,也演變出許多特別的象徵性意涵存在。這些象徵意涵的色彩,維繫了廣大的漢字文化圈以及其使用方式。
初期的發展,是從陰陽的概念開始運行,逐漸出現五行的對應概念。當然,色彩也是對應的對象之一,就是一般所謂的東西南北中。色彩對應的漢字使用為東青、西白、北玄、南朱、中黃。青對應木、西是金、北是水、南是火、中間是土,就是色彩與金木水火土的對應關係,表現出相生或相剋的自然界關係。不同的物體的對應,也說明了色彩上的某些特性;譬如東方的青色,東方象徵著生命起源、欣欣向榮的現象,好比是春天一般,因此也對應著春。可是,青的色相,到底是藍色呢?還是綠色的呢?一直是讓人很困惑的問題;加上「一髮青絲」、「青瓦」中的「青」是用來表達黑色的說法,則「青」共有藍、綠、黑等三種不同顏色的說法。如果再加上五正色和五間色的說法,就更加混亂了。
《說文解字》裡說:青是正色之一;另外,又說:綠色是間色。如果《說文解字》的作者許慎,認為青字是指綠色的話,綠字又如何解釋呢?兩字如何區別呢?許慎若不是色盲,亦可能是寫書時,已經混亂了,忘記順一順前後說法是否有衝突?站在色彩區別的立場,青字在當時,很可能是指藍色的色相之意思,不是綠色。最起碼在許慎所處的東漢時期,應該有足夠的證據顯示是表達藍色了。由《荀子》〈勸學篇〉中的記載:「青出藍而勝於藍」之說法,可以理解幾個事實,1、東漢以前「藍是被用來染色的植物」的事實。2、叫做「藍」的植物,不是特殊行業所使用的專門術語,已經普遍到知識份子都會拿來當作比喻的題材。這兩件事實,已經告訴後代人,那個時代,叫做「藍」的植物,被使用的技術成熟了,藍色的染料已經普遍應用於日常生活中,因此,可以說:東漢時期「青」字,指的是藍色的可能是極高的。尤其,《詩經》〈小雅〉采綠中:「終朝采藍」的詩句,進一步證實這樣的說法。
在《荀子》〈勸學篇〉之前的時代,僅能從甲骨文中理解「青」字的意義。青字在甲骨文中,是畫成井邊草的造形,藉由井邊青草的說明來表達色彩,即藉物比喻。因此,可以說甲骨文的時代,青字表現的色彩是綠色。以上,說明漢字的意義是會時代移動的,色彩也是類似,是會增加或變形的,青字是其中一個較特別的範例,到了現今,同時具備藍色、綠色、黑色的意涵。
至於正色,是比較正式的色彩;間色的話,是指次要色彩的意思,類似現代色彩學上的二次色、指其不是基本的色彩、是可以被調出來的色彩。和方位對應,畫個圓圈來解釋的話,就是東方,正色青,間色綠;北方,正色玄,間色紫;西方,正色白,間色碧;南方,正色朱,間色紅;中央,正色黃,間色瑠黃。正色和間色是建立於混色的概念上,類似色相環的關係,也表現出循環的概念,對應於五行的相生說法。間色的說明上,青和黃混合是綠,赤白混合是紅,黑赤混合是紫,黃黑混合是瑠黃,白和青混合是碧。漢字名稱上,朱和赤、玄和黑、青和蒼、黃和璜,則常會混用出現。
另外,五正色也和怪獸配對,有所謂四靈或四神獸的說法。四神獸的說法較早是出現於戰國時代,但是未定型的時期而已,如《禮記》的記載:「行,前朱鳥而後玄武左青龍而右白虎」,是在表現四星宿。主要以天象來對應軍事的佈局情況。從出土的文物中,較少有完整的四神獸圖形,如湖南省江陵縣在戰國時期楚墓出土之絹織物刺繡圖案裡,上面只有龍虎鳳三類動物,並未發現有龜之類似紋樣。可是龍、虎、鳳凰或朱鳥、龜的圖形出現,卻可以追溯到殷商時期。但從出土的殷商時期銅鏡「方格規矩四神鏡」裡,就出現有鏡面被切割成四等份、並配置有星宿以代表的四神,以象徵四方。其上並刻有銘文「左龍右虎得天菁、朱雀玄武法列星」或「左龍右虎掌四彭、朱雀玄武順陰陽」,這可以算是出現較早的實證。
至於四神獸到底是甚麼?在《爾雅》〈釋天〉裡,解釋四方有其對應的星宿,東方是龍形、西方是虎形、南方是鳥形、北方是龜形。在諸多的字書裡,四神獸都被詮釋為星宿名,各領七個星辰,四七就等於二十八,就是中國古代天文學中所謂的二十八星宿。可是在《爾雅》,並沒有具體地說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僅記載是龍、虎、鳥、龜。四神獸的成立是和中國古代天文思想有著密切的關係,殷商時代的天文學家們,把星辰間相互連結起來想像,勾勒出鳥或龍的形狀,以方便傳達溝通。這也是後來的二十八星宿體系的由來,到了春秋戰國時代才逐漸將二十八星宿切割成四等份,每一星宿有七個星辰,各自組成一個動物圖像,並用以搭配著五正色。
神獸數目,早期出現的大都是四神獸,可是在《淮南子》的〈天文訓〉裡,作者劉安才明確地說出:蒼龍、朱鳥、黃龍、白虎、玄武等五神獸,用以對應東南中西北、木火土金水,這和《爾雅》中的星宿象徵的龍、虎、鳥、龜有著極大的雷同性,只是由四神獸變成了五神獸而已。另外,發現四神獸的名稱,有各種稱呼方式,並非完全是龍、虎、雀、鳥龜等之稱呼而已,是具有多樣性的表現。如西方的神獸,出現有獅子、北方的出現有獨角龜、南方的人頭鳥,另外尚有為了避開帝王名字等的顧慮而改名的例子,如將玄武改成真武等。其變化情形如後:
東:青龍、蒼龍
南:鳥、朱雀、朱鳥、鳳凰、鳳鳥、人頭鳥、長離、鶉、丹鶉、隼
中:黃龍、麒麟、人龍、后土
西:虎、白虎、獅子
北:玄武、真武、玄龜、獨角龜、龜蛇相交
目前正值初春之際,冬天凋零的植物,紛紛冒出新芽。新芽嫩綠的色彩,具有清新、有朝氣的感覺,因此被稱為新綠或若綠。體會到《爾雅》中,稱呼春天為「青陽」,陽字在此處是指生氣蓬勃的意思,青字大約就是表現活氣生生的新芽色彩了。這時,你會說青字是綠色?還是藍色呢?
作者|國立雲林科技大學視覺傳達設計系暨研究所教授兼藝術中心主任 曾啟雄